路透社记者弗朗西斯卡·兰迪尼和蒂姆·赫弗联合报道。
2020年5月的一个星期六，在意大利南部港口城市布林迪西，意大利警方抓获了两名男子，他们正在一家小型飞机零部件工厂附近向下水道倾倒化学废料。
五年后，这起看似普通的污染案件已经演变成一项范围广泛的司法调查，涉及意大利生产的数千个存在缺陷的钛和铝制零部件最终如何被安装在近500架仍在使用的波音787客机上。
据称，小型航空零部件制造商Manufacturing Process Specification (MPS) 通过使用更廉价、强度更低的金属来制造地板配件和其他飞机零部件，从而欺骗客户。该公司高管否认了这一指控。该案件将于周四在意大利举行初步听证会进行讨论。
波音公司一再表示，目前不存在直接的安全风险。与此同时，美国监管机构正在为航空公司准备技术指导，以检测和更换任何不合格的零部件，但并未选择针对最紧急情况的紧急命令。
然而，促使侦探发现这起涉嫌诈骗案（包括意外发现的污染事件）的一系列不稳定事件，也引发了更广泛的疑问：航空航天工业自身的自愿审计系统为何未能检测出不合格的零部件。
调查的开端
调查人员此前已经在调查MPS的所有者，因为他们之前的公司破产了。但据三位调查消息人士称，在抓获两名MPS工人在工厂旁边倾倒污染液体后，警方扩大了调查范围，开始调查这家布林迪西公司的原材料采购情况。
在举报人的帮助下，警方发现MPS及其前身公司购买的用于787客机的规定金属（包括一种坚韧的钛合金）数量非常少，而是转而使用更便宜、韧性更差的纯钛。
检察官称，在四年时间里，使用错误类型金属制造的零部件通过意大利莱昂纳多集团流入航空航天供应链。莱昂纳多集团在其附近的格罗塔列工厂为波音787制造两个机身部分。
这起案件发生之际，正值波音公司努力摆脱另一起安全和质量危机，该危机引发了财务和管理动荡以及裁员。其他行业的零星零部件问题也层出不穷。
审计失效
路透社的一项调查显示，尽管使用了低质量的金属，但现已倒闭的MPS在2017年至2021年期间通过了三个不同的认证机构或私人审计机构的审计。
该新闻机构发现，这些审计均未对地板配件进行物理检查，而地板配件是飞机的重要结构部件。
尽管有关波音公司意大利分包商涉嫌更换金属的消息在2021年10月登上国际新闻头条，但此前从未报道过MPS的审计流程以及已安装的强度不足的地板配件数量的详细信息。
为了进行这项调查，路透社查阅了意大利警方和检察官的机密文件、司法扣押令、航空航天供应商数据库中的记录副本，并采访了四位直接了解调查情况的人士。
六位调查人员、律师和认证专家告诉路透社，该案件引发了人们对控制措施（包括第三方审计）是否足够有力，以确保劣质零部件不会最终被安装在商用飞机上的质疑。
“令人极为担忧的是，没有对用于制造这些零部件的材料类型进行预防性检查，”意大利ANPAC飞行员联盟副主席达尼洛·雷西内说。
检查措施
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尚未停飞任何787客机，但去年发布了一份草案通知，一旦最终确定，将要求航空公司检查飞机上是否存在缺陷零部件并进行更换。
FAA在2024年5月的草案中称，其拟议的通知可能涵盖近500架飞机，但在进行检查之前，无法知道有多少零部件位于哪些飞机上。
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拒绝详细说明。它只表示，收集航空公司意见的期限已经结束。
莱昂纳多在回复路透社的声明中表示，检察官将该公司视为此案的受害者。
波音公司也被授予受害者身份，该公司拒绝就该案件的具体细节发表评论，但表示其拥有“全面的质量管理体系”，其中包括对供应商的审计。
该公司补充说：“这补充了认证机构、供应商和业内其他机构的额外审计。”
MPS及其前身Processi Speciali过去曾为莱昂纳多制造多种飞机零部件，包括将支撑波音787客舱地板的梁连接到机身上的配件。它还为其他航空航天公司供货。
检察官准备的一份机密文件显示，调查人员在对这些零部件进行材料检查后，指控MPS为波音公司制造了539个不合格的地板，这些地板通过莱昂纳多供应。
该文件称，这些有缺陷的地板配件最终被安装在多达477架仍在服役的飞机上，比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引用的可能受影响的飞机数量略多。
代表检察官对这些零部件进行测试的航空航天专家在该文件中表示，在紧急着陆的情况下，质量较低的地板配件可能会导致飞机地板塌陷。
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也提出了类似的极端情况，并补充说，需要多个相邻的零部件同时发生故障。
在最终报告中，意大利检察官指控MPS的质量负责人、公司所有者和三名亲属犯有欺诈罪和违反飞机安全规则罪。另有两名工人被指控污染土壤和水。
报告称：“（他们）通过生产并交付给莱昂纳多……并非使用合同规定的钛合金，而是使用纯钛制造的结构性航空航天零部件，从而危及飞行安全，因为纯钛的结构强度远低于规定的合金。”
检察官表示，MPS或其前身公司总共供应了约6,000个使用错误类型金属制造的零部件，尽管其中绝大多数不是结构部件。
MPS所有者的律师弗朗西斯卡·孔特表示，该供应商与莱昂纳多合作，并获得了所有必要的认证。“如果存在任何异常情况，它们会立即显现出来。”
孔特和其他被告的律师表示，在审判期间将提供证据，证明他们的客户对所指控的罪行不负有责任。
薄弱的检查
要成为波音或空客的供应商，零部件制造商必须根据ISO全球标准组织的航空航天章节对其质量管理体系进行审计。
参与某些特殊工艺（如焊接或电镀）的公司还需要获得美国NADCAP的批准。
路透社查阅的行业记录显示，MPS及其前身公司根据基于ISO的航空航天质量体系标准获得了三个审计机构的批准。最后一次认证是在2021年5月授予的。
莱昂纳多在一封电子邮件声明中表示，该公司于2020年底从波音公司获悉了MPS零部件的问题。
当被问及如何审查承包商时，莱昂纳多表示，MPS首先必须有资格进入其和波音公司的供应商名单。该公司表示，它还使用“供应商提供的文件”对MPS进行了后续检查。
这家意大利公司补充说，这些审计是独立进行的，也是与波音公司组成的联合团队进行的。
莱昂纳多表示：“任何欺诈行为都无法通过这些检查发现。”
然而，自去年以来，该公司已开始对“重要零部件”的化学和物理特性进行额外测试。
据一位参与调查的消息人士称，缺乏现场物理检查让警方感到困惑。
该消息人士称：“2020年发现了有缺陷的零部件的问题，如果质量控制发挥作用，那么就不会这么晚才被发现。”
“需要监管框架”
在质量管理自愿监督体系下，被称为认证机构的私人审计机构会检查航空航天公司是否拥有正确的流程、机器和熟练工人，以按照正确的标准执行其任务。
通常只有在公司需要特定产品的质量证书时，才会包括随机物理测试。
但Oxebridge Quality Resources咨询公司创始人克里斯托弗·帕里斯表示，MPS的案例表明，有必要加强对控制体系的监督，不仅包括独立审计机构，还包括审核这些机构的认证机构。
他说：“有必要建立监管框架。”
意大利的调查并未针对任何审计机构或各种行业机构。
负责在意大利认证审计机构的ACCREDIA表示，现有规则“健全且结构良好”，并强调审计的工作不是为了根除犯罪。
位于自愿控制体系顶端的是全球机构航空航天质量集团（IAQG）。
IAQG主席埃里克·杰弗里斯在一份发给路透社的声明中表示，该组织正在积极更新现有标准。
他说：“然而，任何质量管理体系实施的结果最终都取决于经过认证的组织。”
(弗朗西斯卡·兰迪尼和蒂姆·赫弗报道; Giulia Segreti补充报道; Lisa Jucca编辑)
